伊麻生

谢谢!被你看了简介,我又有动力了

感谢支持awa|头铁选手|冷圈斗士|绝赞学习爱情中

春之以太|Aether from the ZYPRESSEN


 


 

所以,是什么时候开始起变成这样的呢。

 

 

米津站在离自己课桌三排远的地方,目睹野田从使劲擦洗桌面,到发现自己,到慌慌张张地把抹布藏在身后。

他朝那里走去,野田好像想阻挡一下,又知道一切无用了所以静止原地。脚下踢到了硬的东西。米津低头,是自己昨天留在桌肚里的小说,已经被水打潮了。想必干掉之后,书封上珍贵的美术图画也会晕色:乔邦尼和康贝瑞拉不期然地相撞,受坍缩混染成无限接近痛苦的模样。

 

米津弯下腰把包放进抽屉,似乎无视了被故意涂画得一塌糊涂的桌面。他捡起地上全湿的《银河铁道之夜》——险些把书页扯坏——用最快的速度改为捧着,冲出了教室。某瞬间他薄薄的肩膀狠狠撞上了教室门,发出一声惊痛的巨响。

 


砰!


 

野田望着米津冲出去的方向,良久,突然把抹布啪地甩在米津被涂满丑陋东西的桌面。桌上的水渗进他的校服,一丝一丝冰冰凉凉。

 

教室里早来的人零星几个,有的望着这里,有的只是自顾自看着书本。全部镁光灯照旧只开了一半,窗帘背后的晨光完全不够亮。

 

野田眼睛里涌出很烫的眼泪。米津似乎还没有落下泪,他却先为此哭了。

 

 

“可恶,为什么用的油性笔啊......擦不掉啊......”

 

 

春末的风掀开窗帘一角,无声又蛮横地闯进教室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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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之以太

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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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园pa

两个中学生小家伙。

 

⚠️造谣注意,校园霸凌相关描写及多neta注意,略有原创角色出没注意

 

字数1w+,一发完结(+2番外)

 

 

⬇️以上ok?⬇️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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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想起去年的四月。

 

日本的开学季,在很多人认知里都是樱花纷飞的场景,穿着制服的男男女女高中生在春风吹拂下往校园走去,或浪漫邂逅或叽叽喳喳,分班栏前面热热闹闹挤着人,窗明几净的校舍里校长站在长廊上,微笑着看着这群向着新的人生发起冲击的小鸟们。

然而事实并不如此,或者说,确实没有这么丰满。

不过开学的形象还是必须要端庄美观的。所有人都打扮的美观时,个人意义上的美观的理想作用反而被消减了。所以为了开学式的要求,也为了不引人注目——米津乖乖地站在玄关,由妈妈为他扣好学兰的每一颗扣子。

是不是正数第二颗的扣眼格外小呢,妈妈花了有点长的时间。

妈妈看着个头已经赶超自己太多的儿子,伸出手去把他的刘海整理整齐,虽长却不得挡着眼睛。她自豪地微微笑。

“去吧,一路平安。”

 

米津微不可见地点点头,小声说了声“我出门了”,挎起肩包出了门。在最后一级台阶悄悄伸手把刘海往中间扒了点,却发现妈妈不知何时用水还是发胶帮自己按过,拨不动。

 

 

四月的天气温暖,偶尔在午时甚至微微燥热。米津的身高已经窜起来了,走在同龄人中有些突兀,他微微佝偻着的习惯或许让他自己安心,实际上之于外在的功用也没有那么显著。开学典礼列队时他自动走到了队伍末尾,没有听清老师的安排,身前大概就是本班第二高的男同学了。米津垂眼看了看,校长讲话确实有点过长,但那个男生硬是把无聊表达得像多动症一样。黑色学兰衣角下那修长的手正有节奏地不停敲打着,嗯,或许是在模拟弹琴吧。是已经习惯做的事吗?没有停顿地,已经是不会弹错的熟练度了。明明和周围一样留着很大众的发型,却是个很有灵感的人。

——但也只是脑海里闪过这样的评价,他并不会去认识对方。

 

 

回到教室之后发现刚刚身前的男生一直跟在自己后面。落座,那个男生坐在了自己的前桌。原来是前后座吗,真巧。对方发现了这种有点巧的事情也感到很开心,他转过脸来,满眼都写着「高兴」,像只不会隐藏情绪的幼犬。

 

“我又在你前面了。哟,我是洋次郎,野田洋次郎。”

他伸出一只手,应该是想来个握手礼。米津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到桌子上,发现对方在等自己,就微微朝前伸出手。他的手被那个野田洋次郎一下握住了。

“多指教啦。”

野田晃了两下,笑嘻嘻地转过去,米津以为他还会和周围的人搭话,但并没有。他只是忙着整理新书。米津不自在地拨拨刘海,发丝已经可以垂下来了。洋次郎的指甲留了些微的感触在自己手背上。这个人不是弹钢琴吗?为何指甲没有剪掉呢。

 

还好没有问我的名字,米津想着,虽然一会自我介绍的时候也会暴露就是了。

 


 /

“我叫米津玄师,来自四国。”米津尽量小声快速地说完了,尽管如此还是收到意料中的结果,一些疑惑,好奇,惊讶的眼神。其中有多少会在以后变成敌意呢,真讨厌啊。一会班会结束后连那个前桌可能都会回过头来讨厌地搭话吧。到底怎么读,到底怎么写,哇真少见啊我的奇怪的名字,就算不是外国人,也是日本人中的异类。

还要因为这个名字被人记住,相对地已经尽量把刘海抹下来盖着脸了。

他低下头,盯着桌面上阳光投下的花纹。

别再看我了。

 

 

“我叫野田洋次郎,喜欢外国人也喜欢弹吉他,曾经转过四次学,愿望是能喜欢上和被100个日本人喜欢!谢谢大家!”

野田蹭地站起来,终于有机会说出关键的腹诽了好久的自我介绍了。一直没能抬起头的米津微微惊讶地看着自己前方,说好的「一句话介绍你自己」呢,怎么暴露了这么多信息量啊。

......而且语气还傻里傻气的。

 

坐下来的野田突然啪地回过头来,米津躲闪不及,和对方对上了视线。

野田眨眨眼撅了下嘴,又转回去了。

 

 

米津再次伸手把自己的刘海拨下来点。

这个野田洋什么的前桌,对于新学期是不是有点太兴奋了......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人就是了。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理解自己对一切的看法的。

 

米津对那双似乎会弹奏好听的钢琴曲的手的兴趣随着班会的进程,就像飞的高高的五彩泡泡,在阳光下失去形状,行将消失,他要让其消失。

 

一如世上多数憧憬的那些萌芽。

 

 

 

-------- 

 


米津突然醒过来。

 

 

“啊,所以尽管有的同学会照我上面介绍的来认定‘以太’只是亚里士多德的假想物质。但我们也要明确,我们是为了更简明,更纯粹的科学精神把以太抛弃了。事实上,我们抛弃的仅是发现以太粒子的希望。观测不能,解释不能,在我们的课堂之外并不代表‘不存在’,还请同学们稍加思考。......”

 

讲台上的老师依然讲着课,米津看上去还在醒神。他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。

总觉得刚刚梦到了什么古早的往事,其实比起梦到回忆还不如梦到些有趣的东西。

 

每天下午这个点都有一大块阳光恰好打在他的桌面上。很刺眼。

 

 

“啪嗒。”

 

一个小纸团落到米津桌子上,在阳光里滚了几滚。他打开看,写着「醒了吗 现在能告诉我你上课在画什么了不」

野田的笔迹。

米津侧过头看,果然看到野田把下巴埋在臂弯,一只手对他比了个动来动去的耶。这人是篮球部的,抓住老师的防守空当,隔着三排座位把纸团丢到米津面前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到。

米津回头盯着纸条看了一会。野田也不急,他正在课桌里把国语书上所有的汉字标出平假名,再把平假名拼成新的词组。

 

 

米津果然没有把纸团丢回去,和之前那几次一样。这事其实挺薛定谔气质的,他不丢的话就没人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把纸团成功丢到野田那去。也许是能,但应该是不能。米津不会试的。

 

有些焦躁的阳光敲打着桌面,再次趴下的米津只感到热度像盖在脖颈上的猫肚皮,或者毛巾一条。有点睡不好。他试图把面积最大的习题册立起来,效果拔群。只是没法固定,趴下来的时候就盖在自己头上了。

他再睡一觉也不会学丢纸团的,又不想加入篮球部。

倒不如说野田不要管他的话他反而会过得更自由一些。

 

对于米津来说,野田洋次郎一直都很扎眼。被同学“noda桑”地喊来喊去也好,在学艺会上cos了卓别林也好,米津值日留晚了顺着声音摸过去,发现他在阶梯教室弹吉他也好。

 

那个大码白色衬衣的背影在暗红的夕阳下有些微微透明。少年的身体像拥抱着怀里的木吉他一样微微驼下,没有乐谱也不需要乐谱。米津擅长寻找音乐里纯粹的欢乐,因此只是什么都不做,抱着双臂听着。

 

oasis乐队的名曲单纯用古典吉他弹也别有风味,更何况野田正在变声的嗓音甚至很适合唱这样的歌。对于对方不同于一般同学的过于纯正的英语发音,米津只感到享受,以至于在夕阳下,他看到的甚至不再是以往的那个洋次郎同学。而是包在校服里的别的什么。

野田模仿着摇滚乐队的主唱拖腔拖调地唱着,偶尔摸索一下弦的按法,又天才般地迅速连上。

他自信又真切地唱着,刘海随着头左右晃动着。真的十分动情赤诚,以至于每个音符都像他的爱人。

 

依然不想认识他吗?

 

模糊成暗红一块的光影陡然晃来晃去,扎眼的衬衫白不再明确。好像有水纹从每扇窗户涌进来似的,顺着阶梯流啊流啊流下去,大块不耀眼的光斑和诡异的倒影在脚下晃动。但野田依然像塔,像真理,像真实的一角一样。显眼地坐在那弹着唱着,在不近不远的地方,几乎永远地唱着。

 

吉他的声音还响着,米津感觉自己站在原地无法动弹。水的潮气伴着夕阳的一缕紧紧困住了他。

 

 

远处的野田突然回过头。

 

 

 

/

 

米津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。

有结束憋气的错觉。他定了定神,放学铃正响。教室里所有松弛的打闹和谈笑,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。

 

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收进书包里,手最后碰到的是最近看到第二遍的小说,宫泽贤治的《银河铁道之夜》。溢色的星芒、男人的旗语和小鸟、天蝎之火、还有难以忘怀的那天空的窟窿。

乔邦尼看见康伯瑞拉凝视着窟窿,那双眼里好奇、恐惧,又充满悲伤。

 

 

他略略沉思,把书轻轻放在桌肚里。桌肚里还有野田那张小纸条。他握住它,扭过头看见野田正和班上的几个人说笑着,不用费劲听也是那些正确的废话,或者一些‘未来要是实现就好了啊’的幻想。

 

米津把纸条也留在桌肚,挎起包离开了。

 

野田感觉到米津从身后经过,他多等了一会才回过头,捕捉着对方离开教室后门的高挑背影。

今天也没看成米津的画。不知何时起,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就像一门学科作业一样重要。

 

诶!话说今天没有部活,可以去爬后山!

野田一下变得精神了一些,扭过身去喊正在值日的Tou子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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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津到达了平常不常去的后山脚下,废弃的小型篮球场遍布着枯叶与黄土。他用脚侧轻蹭着那些不费力也可碾碎的叶片,模拟着踱步一般内心焦躁不安。

 

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来,其中还有刻意踏得很重颇显威风的。

“你小子真的来了啊——?这就对了,前辈的话不听可是要受苦的喔喔!”

染了黄发的嬉皮凑上前来,米津认出来他就是上次闯进班里要自己向他道歉的那个人。理由好像是什么,‘因为自己的存在很碍眼’,所以应该道歉。

当然没有道歉,险些发展成打架。印象中是野田来插了一杠,说着‘所以日本人的拉帮霸凌最讨厌了’之类的怪话,一边直接挡在自己和对方面前。那人的发顶在开学典礼的时候看到过,再次目睹的一瞬间米津奇怪地心里平静了下来。当然了,到最后最大的救星不是野田而是上课铃就是了。

 

不容许米津回忆太长的时间,霸凌也从来没有什么礼貌的预告。听着对自己姓名鄙陋的改称响彻不绝,还有几双手来抢自己的书包——几乎是把它从自己肩膀上撕下来了,米津突然变得像个局外人一般从冷漠的视角打量着这一切。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,为什么要一群人一起来嘲笑自己呢,为什么要把包打开到处来东西在地上乱踩连课本也要撕掉呢,为什么要把我推来推去呢。

 

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理由。

好像真的只是因为“我”是“我”。

 

 

米津瘦高的身板在混乱中被狠狠推倒在地上,后背闷痛的响声听着像棵年青的树被伐倒。秃鹫一般穿着同样黑色学兰的混混们似乎更加红了眼,有的脚踢有的掏包,直到殆尽前都不会作鸟兽散。

 

米津有些茫然的视线飘向天空,夕阳差点把他刺瞎,天空的窟窿可能恰恰躲藏在那阳心。

 

 

康伯瑞拉,你在那里吗?

 
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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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切~,现在的初中生包里都不带值钱的好东西?时代变了啊时代变了”

“和re酱你哪能比啊?就这小子就这小子。噗,贫民啦——”



米津躺在地上,听到脚步的震动离自己远去,才有种把呼吸夺回来的感觉。余光里有自己的包,感到浑身都热着发痛。他机械地伸出手摸向胸前被扯坏的衣襟,发现胸口的扣子不知道滚哪去了。饶是结实的学兰,扣子部分也还是线缝的,因此掉了就是掉了。感觉说不定以后心脏都会漏风,他准备起身,至少摸索一下那金色的圆扣滚到哪里去了。

 

把残损的书装进包里,刚想借着余晖看看地上却瞬间听到又有人声向这里过来。怎么回事,今天有必要这么热闹吗?米津来不及收拾情绪,拿着包就绕到了校舍的阴面。他本想直接回家,但又神经质地停了下来,可能是想看看新来的人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纽扣。然而要是被找到了他又会上前去要吗?

米津背靠着墙捧着包把搭扣拧正,微小的喧哗传进耳朵里。

 

“哟呼——后山Gogogo——”

米津的动作停下了一瞬。

 

“哎呀,noda桑每次都这么说一句,这种是叫仪式感吗?哈哈哈哈~”

“听到今天也不觉得激动了呐。”

“什么啊,其实我只是喊喊,也没有激动好不。不这么喊的日子总会来的哦。”

“那果然还是喊吧。”

“抱歉,还是喊吧。”

男孩女孩的笑声向前移动,残存的日光里几个人影走上空旷的旧篮球场。有女生也有男生,当然其中最显眼的那颗后脑勺还是米津最熟悉的那颗后脑勺,正转过去对刚刚喊他的女孩子嗬嗬笑。

 

他们走远了。大概正绕开树木和草垛往山上一头热地爬着。

 

 

米津垂下脸,看着手中自己的包。

透明的小盖下是自己的姓氏,包括YONEZU这条罗马音。是母亲在卡上手写,插进去之后才捂着脸说‘哎呀忘了晾干了’,因此有一道锋利的黑色蹭痕。

 

没关系,我不在意。

米津当时这么回答的。

 

啪嗒。

一滴水落在小盖上,被弹开来落去地上。

 

米津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地笑了。一笑就停不住,甚至要捂住咧得极开的嘴防止声音从喉咙里蹦出来,他的腰都弯了下来,包被紧紧收在肋间。

他压着胸口笑了很久很久,笑到有点过呼吸,于是蹲下来。直到天色完全黑透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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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津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,在收集物的盒子里麻木地翻着有没有纽扣。因为他并没有开灯,所以只是且只能摸着。黑暗包裹着他,却不会回答他。快点来一个代替纽扣的东西吧,不然真的,可能会在温暖的季节开始痛苦。

 

啊,不过还好没有把那本书一并装在包里。

 

他突然想到了这一点。

就像看见心间一只死鸟略微振翅了一般,些许的欢悦游丝一样掠过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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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地悲伤?我要让自己更明朗、更舒坦。河对岸的地方,可以看见如烟尘般的细小的蓝色火苗。那火光又宁静又寒冷,我要好好地看着,它能让我的心情平静下来。”

乔邦尼双手按住自己发热疼痛的头部,看着远方。

“真的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浪迹天涯海角啊。看到康伯瑞拉和那女孩聊得那么开心,真让我觉得难受。”乔邦尼的眼里又噙满了泪水。此时银河好像渐行渐远般变得只剩下一片白茫茫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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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清早,米津照旧起床上学。照旧回避着和妈妈姐姐的交谈,照旧见不到父亲,徒步走去学校。

在走廊上只感到今天看自己的人比以往多,习惯如此也并没有多少介意。

直到推开教室门,看到自己座位上野田忙碌的背影,瞥见其他同学惊慌和回避的眼神,他才大略明白,很多事情从未开始,很多事情也远未结束。

 

 

野田慌张的表情和试图藏在腿后面的抹布水桶,更是让米津内心像长出了一棵张牙舞爪的柏木般,产生了撕裂,产生了苦又青涩的愤怒。倒不如说因为野田这个人,野田洋次郎这个人。

 

 

 

又是你。

总是你。

 

总是我。

 

 

......为什么?

 

 

 

连银河铁道也未能幸免地被牵连。什么也不剩了。

 

 

 

米津选择抱起潮湿的《银河铁道之夜》开始奔跑。奔跑的过程中因为违反了走廊禁跑令,让此次更像彻底的逃亡。他穿着室内鞋一路狂跑到校舍后,柔软的足底踏碎枯叶和土屑,又撑着他飞也似的上了后山。春意盎然的山间学兰的衣角飘起来,黑色轻盈得像乌鸦的翼。他跑啊跑,直到在土石上绊了一跤,被中空的草垛欺骗了。他跌在地上的时候不忘把书举起来防止压坏。

 

米津喘着粗气躺在原地,歇了半晌,微微坐起来挑了块石头,摇摇晃晃地挪到一片有阳光的地方。他把书平摊在石头上,伸出颤抖的指尖,双手用指甲平衡地捏起书页翻到扉页,从第一页开始晾晒。

 

 

他安静下来,就着潮湿模糊的印字似乎开始了第三次的阅读。

读着读着嘴唇紧咬。这是不是最后一次读这本书了呢。

买来新的一本总归是不一样,用别针代替或是新买扣子总归是不一样。

然而原原本本的已经丑陋无比,成为了读都没法读还是找都找不到的东西。

已经是怪物了啊。

 

 

米津向书伸出手去。

 

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有节奏的窸窸窣窣,似乎有人顺着自己来时的痕迹爬上来。他情急之下侧倒在草丛里,绝望地听着动静。那人爬得很轻巧,不一会就来到了自己下方。

米津睁开一只眼睛,阳光咔地一下刺进来——这总像刀一样的该死阳光可不可以用那什么以太来解释啊?

包括对于这位不应该来的来者。他那副略有点蠢却真心实意的表情——导致的自己心中情绪的总量,可不可以也麻烦用以太来解释下呢。

 

 

挡住阳光的野田凑上来,甚至放轻了忍不住的疲累喘息。确认是一个完好无损的米津,便挤出一个皱着眉的微笑,大概是想传达‘安心’的含义。他一屁股坐在边上,用两手抵着太阳穴气喘吁吁,最后干脆躺平在了山坡上。

 

米津像焊在了山坡上一动不动。野田平复了呼吸,面对这片安静,竟渐渐悟到了侘寂之镜。

哎呀。他的确没想好说什么就追出来了。好像说什么也没用的样子,看起来自己是可以呆在这里......的吧。

 

“米津。要睡了吗?春困?”

 

米津奢侈地微微动了一下,表示否。野田看他的头发都和草缠到一块了,伸手去帮他分一分。米津惊到了一下,但还是很快默许了。

 

 

“你的书,嗯,已经晒得翘起来了。”

米津沉默许久,野田一如既往地等着。他正处于并不想要别人教他如何使用时间的年纪。

 

“可以帮我翻一页吗。要轻轻地。”

良久后米津这么说,声音闷闷的。音量刚好能让对方听见。

野田不犹豫地挪到石头前,用指尖把起皱的书页分开。因为被插图吸引了的关系,他很难不看一眼内容,而事实上确实很引人入胜。他捧着书页读着,连身后的米津头上沾着草籽坐起来了都没注意到。

“野田。”

野田吓一跳,他转过半个身看米津,对方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刘海。......刘海本来就没有表情。

“昨天的物理课我睡着了,你有听吗?”

野田点点头。

 

“那个‘以太’,到底是什么东西呢。”

“我也不是特别懂。但是我喜欢它。......大概是我们和太阳之间隔着的一层具有力量的东西,但实际上应该是心像一样的存在吧......因为只能感觉,却难以证明。”

“人和人之间有以太吗?”

“呃......?那些女生倒是把磁场气场什么的挂在嘴边啊。你这么一说用以太来形容的话似乎更厉害。”

 

米津别开眼睛,当然,对方并不知道他这么做了。没有得到答案,毕竟连科学都放弃这些问题的答案了,野田洋次郎又怎么能给自己找到解释呢,意料之中。

米津手上揪着根草,玩法只是用指甲划上痕迹,并不折断。野田看着米津难得敞开的衣领,除了突出的喉结和锁骨外也自然地发现了别针别住的第二扣眼。他摸了摸全身的口袋,最终在裤子侧面摸出了让他有点得意的东西。他走过去坐在米津身侧。二人之间比起既往那相隔三排的距离有点极端地近了,米津停下了动作,僵着身体应该是在犹豫要不要躲开一点。但野田握拳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。

米津盯着看那张手背。然后那只手翻过来展开他无比熟悉的手指们——金色的纽扣躺在手心里。上面印刻着校徽,像宝物一般熠熠生辉。

 

“怎么样,如果毕业的时候不能送心口的扣子给喜欢的女孩子是不是太遗憾了?你要缝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缝哦。啊,如果这颗你要的话。”

 

米津缓缓伸出手拿起那颗扣子。这肯定不是自己那颗吧。他想道,昨日和女孩子亲亲热热的野田的形象又蹦出来了。谁知道这扣子是怎么来的......

 

看一眼野田,还是有点蠢的幼犬一样的脸,不怎么盖得住情绪,被自己收下了扣子所以算是做了一些好事,所以开心?

单纯的老好人心态?

 

野田看着米津慢慢把扣子抓紧了不说话。这个人总是这样啊,有自己的一套想法,没办法,所以自己才喜欢和他搭话。也不是没有被Tou子他们说过自己要稍微收着点,但还是觉得,反而会疏远这样有趣的人的那些人,才指定脑子有点问题嘛。

 

 

“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些事。别人也会对你有看法的吧?”

米津看着远处问道。

“我不是很在乎别人的看法......周围全是比较日本的人,他们太过相似了。”野田说道。“呃,可能你没听我说过。我转过很多次学,小时候还在美国待过一段时间。我当时就觉得能发自内心地明白人和人注定不同是一件自然的事情,后来回到了日本,应该是家乡的国家反而令我陌生了。规则都是人造的,但普遍的规则却是合适现实的。

我知道我不能期待社会怎样怎样,但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。”

 

早晨的春风吹着,校舍方向传来一些细小的喧闹声。

 

“‘有和我一样想法活着的人应该也是有的吧’,这么想着,就觉得明天的生活甚至几年后的生活也会精彩了。”

 

米津看着野田的下颚线,风轻轻吹拂着他刘海的表面。他恍惚觉得风里不仅有风力,还有一些以太力。非要这样无视已然建成的所谓理性的结构的话,怀着感情,深信以太的存在活下去,也不是不可能。

 

“......不要用看演讲完的首相的眼神看着我嘛。有点不好意思了,明明全在说自己的事情。”

野田捂住双颊做了个怪脸,看见米津渐渐微笑了起来,他自己也一下子笑了。

 

少年们坐在山中,周围的树木像要高至天穹般地生长。哀伤在繁盛,谄曲在暗处盘踞。而刮破现实的不被冠名也无从确认的东西像玉髓,像圣水晶,自微白的肺间刺出,肉眼不可见却美丽无双。

那是值得他们依赖的武器,成长会将它的样貌明确。

 

 

/

书已经晒了十几页,他们把书立起来晒,米津说已经不太介意能不能晒好了,故事自己都记住了。野田通过发短信和老师确认了二人的状况,并保证尽快就回去。

“座位也不能坐了。要不你现在回去帮我请假吧。”

“嗯,不过今天要发国文考卷,不拿的话会被直接投递给家长......”

“......”

 

“米津,你平时上课都在画什么啊。”

“一直很在意这个?”

“是啊。”

 

“......你又不会画画,我不会给你看的。”

“我什么都不会说的!”

“不——行。”

“那我从现在开始就练画画。呃,从明天开始。”

米津扭扭头。

 

“那你练个十几年,我也不会放弃画画,十几年后我们一起画。”

 

察觉到野田有点愣的眼神,米津才发现自己刚刚讲了不得了的大话。他真心实意地慌张了起来,为自己为所欲为绑架对方的行径,也为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可恶脑子。

“不是,我,你,你随意......”

 

“好啊。”

野田缓缓握起两只拳头,又重复了一遍。

“好啊好啊好的不行啊!”

 

他的每个细胞都表达着「我愿意」,答应得像米津说出来时那样轻松。

“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到啊,只要记住这事不就好了。我们到时候画什么?猫?熊?熊猫?约好了?就算我不小心成了大牌漫画家你也不要不打我电话啊。”

 

米津被他逗笑了,他目前还没发现自己很容易被野田逗笑。野田其实也没发现,思春期的自己并不是对谁都这么情感饱满和夸张。

 

“嗯,约好了。”

管他实现不实现得了呢。现在想也没有用。

野田高兴地站起来,拍拍身上的草。

 

“走吧?先回教室吧,其他的总会有办法。”

 

米津抬起脸,站起身的野田脑袋后面就是日轮,炫白的阳光过于刺人,他从没想过要和那种东西对视,普通人都不会这么想吧。

除非是为了看清楚此刻野田的表情。

米津伸出手,拽着野田的手站起来——那只他好奇很久的,弹钢琴又弹吉他的手很有力,他人的手的触感很新鲜,或许掌纹也是一种和条形码有点相似的东西,然后皮肤、指节的位置、指肚弯曲的感觉,都很有意思。

 

原来是这么有意思的啊。

 

 

“好。”

像是在宣誓「我已拿起武器」那样,米津回应道。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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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回到教学楼里,野田天才般地想出了暂时把脏了的室内鞋翻过来穿的点子,结果翻过来松紧带硌在外头根本不成型。两人最终决定直接穿着袜子回去。还好都是白袜,校领导远看也看不出来。

 

上课铃打着的时候走廊人也最少,在楼梯间特意等到此时的二人出动了,野田在前米津在后往自己班走去。越靠近班门米津心里就越混乱,闹了这么一出自己直接这样回去坐在那样的座位上?还是先去办公室拿考卷请假回家?怎么办?

 

野田感到米津步点有所迟疑,他拖后,推着米津的腰,把人带到教室后门边上。他先开门进去看了一眼。米津绞着手站在门边,等待不长,却有点煎熬,他感到自己仿佛正在悄悄变化成什么别的怪怪的生物一样。还好野田很快出来了,并且脸上自信满满的。

“哎呀,我就说总有办法嘛。”他小声说道,扯了扯米津的袖子。然后再度率先进去,这次他回到了自己座位上。

 


米津独自站在门口,上课铃声停止了。他在一片寂静中最终迈出步子,轻轻开关教室的门。他转过身,一眼越过几排桌子就看到自己的座位处放着一张新的桌子。

还以为是阳光带来的错觉,他走近去看着光洁的桌面,上面浮现的木纹像水波一样温柔。进教室时的违和感让他看了一眼教室后方,陈列的多余课桌和堆叠的椅子后面,一张倒扣过来的桌子被笨拙地藏起来。

说是藏着,是因为一点清洁用具被人为刻意地挡在了前面,而不是处在平时该在的位置。

 

米津感到自己的眼底有些湿润起来,但这时候哭出来很丢人。且不像自己了。他没有敢看班上同学的方向,缓缓地,深深地弯下腰,把肩上的包塞进抽屉里。放在桌角的《银河铁道之夜》果然已经花了封面,但康伯瑞拉和乔邦尼就这样混成一块,也挺好。这节课是物理,他把物理书压在《银河铁道之夜》上面,又掏出笔和纸。

做这些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红很红,很烫很烫。但他绝对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哭出来,绝对不会的。

 


等到同学们若有若无的视线消散,老师平和地开始讲课时,米津才敢把头稍稍抬起来,他盯着桌子的某个固定点强忍泪意已经太久了。

想起了什么似的,在似曾相识的场合米津偏过眼睛,看向离自己三排远的那个位置。

 

洋次郎正看着米津这里,照旧脸埋在臂弯,就好像自打第二学年换班以来就都习惯了这么凝视一样。他的视线里没有探究,没有好奇,也没有想得到回应的意思,只是,就这么看一看。可能是想看看自己投过去的那个纸团去哪了吧。

 

米津收回视线,一直忍着的眼泪悄悄落下来一滴。

啪嗒。晶莹的那物滴在黑色学兰的衣角,融入布料,消失不见。

 


只要他不说,就没人会知道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春之以太·完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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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谢阅读!本篇预计还有两个番外待发出

 

 

*加粗字体部分为对宫泽贤治《银河铁道之夜》的引用,但本文并非完全参考《银河铁道之夜》。

都是因为米说自己喜欢宫泽然后我回去反复听了diorama专......这篇就是这样产生的,甚至下一篇也因此计划好了(

 

 

*《银河铁道之夜》概述(半引用百度百科):名叫乔邦尼的男孩受扎内利为首的班上同学的欺负,回来后在山丘上睡着了。在睡梦中,他搭上了一趟开往天国的银河铁道列车,和班上他最喜欢的男孩康贝瑞拉一起来到了天国。康贝瑞拉是一直以来理解他并保护他的朋友。在天国经历了童话般的事情,也遇到了很多人。然而当他醒来,发现这不过是一个梦。在现实中他得知了康贝瑞拉为救掉到湖里的扎内利,淹死了。

当然米粉们多少都知道的吧,毕竟米有一首这样主题的歌。据分析在那首动人的歌里他是扎内利视角

 

*以太:最先存在于哲学中的假想物质,被创造的目的大概是给一些“能量”提供说法(剩余详见百度百科)

 

山貌描写及其他某些部分借鉴宫泽贤治《春之修罗》(mental sketch modified)

 

 

 

再次感谢阅读,望你喜欢本篇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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